cachalot

小媳妇

  陈旧的折叠小桌上,掉漆电饭锅内胆泡着油腻腻碗筷碟,一旁有个半透明雾蒙蒙的玻璃杯,只装了一半发黄隔夜茶水。

  小桌周围一圈零散的椅子凳子,品种多样,新旧不一,高低错落,都是空的。

  身后的絮叨声分外清晰,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

  张超现在很绝望。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他和蔡程昱刚在一起,但因为两人都在大城市,事业繁忙,彼此和老家双亲报备了一声就没给下文。

  转眼国庆,万幸七天的假期保住了,但是于情于理,都该回家见见双方父母。

  临行前,张超怎么都觉得眼皮跳,心神不宁,见家长是大事不假,但这也慌的过了,一向沉稳的张超心头不详的预感与日剧增。

  最开始两人没抢到火车票开始,就该放弃回家的。

  张超坐在大客车逼仄的角落,傍晚的车,灯光刺眼,烟雾缭绕,人声吵闹,他拽住蔡程昱的衣角,蔡程昱伸手半环抱住他,一下一下安抚着。

  司机把灯熄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张超烦躁的心落下些,靠着蔡程昱睡去了。

  没一会

“全军出击” “你椅子压到我了” “诶哎老哥我在路上了” “碰到个不讲理的”等声音一下子响起来。

  两人一时惊醒,又无奈的睡去,如此往复,一晚不安宁,半夜两点到五点,不让开车,干等三小时,服务站从厕所到座位,都满满当当。

  后来等到地再换公交,两人已经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盲目地跟着手机地图换乘找路。

  下车在走了一段,爬了截土坡,终于到了。

  砖土造的房子,块块分明,黑砖白水泥,条缕清晰。

  屋外一个雷达大锅分外显眼,屋内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看阅兵直播。

  “爸,我回来了。”

  高大男人转头一看,连忙高声对厨房喊

  “大龙,蔡蔡回来了!”

  厨房里走出一个身上带着柴火焦味,半眯着眼睛的好看男人,带着笑看了蔡程昱,正要说话,侧目看见了张超,一下敛了笑,问

  “这谁?”

  到这就是一切的开端,这个好看的男人叫郑云龙,是蔡程昱他爸,从见张超第一面起就没露过几次笑容,不断支使他干活,还老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说话。

  嘀咕就嘀咕吧,当听不见忍几天也就走了,但这郑云龙看着也不老,有一半耳朵是聋得厉害,自己说话声音大,别人回他声音也得大,他说小话,不能叫嘀咕,得算广播。

  蔡程昱又是个心里没数,口无遮拦的,就说吃饭,他看他嘎子爹拿了碗过来,觉得有点油,直接说了,然后叫张超他俩一人一半把碗拿水又洗一遍。

  嘎子爹就是一开始看阅兵那高大男人,叫阿云嘎,蔡程昱一双父亲伉俪情深,互相扶持走过数十年风风雨雨,感情深厚并非一两句话可以道明。

  然后上述场景给刚从房屋出来的大龙爹看见了,这就是张超嫌弃他们不干净,心里不舒服,拉了阿云嘎开始说

  “还是老了,小辈都嫌弃我们了,这不是自家人,看不惯也是正常,我们去那屋吃。”

  “大龙别瞎说,什么这屋那屋的,都一家人。”

  “你把人当一家人,人家不定怎么想。”

  “好了你少说几句,吃饭了。”

  张超心里苦,你们儿子自己觉得碗油要洗的,干我屁事,一扭头看见已经埋头吃得欢实蔡程昱,怀疑他也是个聋的,一顿中饭光是气都气饱了。

  再有是蔡程昱嘎子爹,树上柿子还没软,他从桶里拎出来两个硬柿子,说是特别秘方泡的脆柿,甜,不涩,洗了切给他吃。

  张超好奇,一吃,还真是脆甜不涩,连吃了半个,问秘方是啥。

  阿云嘎笑得脆甜,回答掷地有声:

  “马尿。”

  张超一梗,嘴里嚼碎的没嚼碎的喷了一地。

  “就是水里长的这草,有点辣,泡水刚好去没熟柿子涩味。”

  “这草叫马尿?”

  “是呀。”

  张超尴尬的笑笑,放下手里剩下半个的柿子准备先收拾地,巧了,郑云龙适时出现了。

  后面的事不用多描述,无非是外人嫌弃他们之类的控诉广播。

  这几天基本都是这样,张超坐在房屋里,手摸着身下褪色的粉红床单,闻着屋子里潮湿发霉的味道,想着这几天反复的刁难和苛责,品出无尽苍凉。

  他干活累些,都没事,但被人误会还冠以恶意,尤其还是蔡程昱尊敬亲近的人,确实受不了。

  张超叹了口气。

  蔡程昱从午睡中醒来,看着坐在床沿的爱人,过去搂住他的腰,这几天说没看出端倪是假的,他知道自己插手只会加剧龙爹的恶感,就只能暗地里安慰,起先还好,近来变本加厉,他那点安慰治标不治本。

  他更不敢找嘎子爹劝,要是被大龙爹知道了,他俩一年内都别想踏足家门一步。

  蔡程昱很奇怪,大龙爹平时是冷淡些,但对自己朋友都很好,虽然这回带的是恋人,但是也报备过了,应该没有一照面就沉了脸的道理啊?

  究竟为踏马什么啊?

  两人无声地抱了一会,张超开口:

  “这么下去不是事,我估计别的地方惹着他了,这样,我老家离这也不远,我们在这也呆够了一半假期了,你也该去见见我双亲,去我家。”

  “行,惹不起咱躲得起。”

  两人说走就走,收拾好行装一句有事就溜了,留下二老在身后,一个一脸复杂,一个一脸冷漠。

  阿云嘎过去搂住郑云龙,说

  “大龙,你何必那么难为人家孩子呢,我看他挺好的。”

  “你这老花眼啥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啥?”

  “算了,我心里有数,他们没两天就得回来。”

  阿云嘎挠挠头,跟着高深莫测的郑云龙回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回蔡程昱张超二人,一路公交换乘到了座山前。

  他们一路吭哧上山腰,喘着粗气,看见院子里一个清瘦男人正在喂鸡。

  这一转头,蔡程昱都不用问,看长相都知道该叫张超爸,那边堂屋里出来个清秀可人的小个,他寻思叫什么时,张超先叫了

  “深爹,我回来了。”

  蔡程昱心想张超他爸不得了,要报警吗?

  张超看见神游的蔡程昱,知道他在想些有的没的,赶紧低声说:“把你那脑子清清,我周深爹就是长得小。”

  那边张超爸见堂屋出来的周深,连忙说

  “深深怎么出来了,外头多晒啊?”全然不顾自家孩子还在院门口。

  “超儿他叔结婚了,刚来电话叫我们喝喜酒去,正好超儿也回来了,晚上带他俩一起去吧。”

  “带他俩去坐车多掏四块钱呢,来回就是八块,让他俩在家炒剩饭吃,中午还有盘酸豇豆下饭够了。”

  “你眼里就只有钱呐,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他热闹热闹吃顿好的怎么了。”周深一哂。

  “都听你的。”

  蔡程昱看张超,张超看蔡程昱。

  你们家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一二十年了。

  行。

  他们两人东西还没放下就被安排的结结实实,后悔也来不及,何况这俩父亲也没有嫌弃蔡程昱,比起那边还是好过不少。

  其实主要是吃喜酒前的这几个小时,张超爸——王晰,喂完鸡就粘着张超深爹,浇菜跟着,翻玉米跟着,赶鹅跟着,全然不顾刚回家的小情侣。

  蔡程昱张超两人从本来忐忑的坐屋里等着问话,到坐在一起黏黏糊糊也就半个小时的缓冲。

  估计是大龙爹威压太盛,这俩小孩在那边好几天连个手都不敢牵。

  这边蔡程昱把门掩上,回头揪着张超亲了起来,两人打架一样推推搡搡,最终是张超一屁股坐在床上,蔡程昱半弯着腰压着他亲。

  坐着的被亲得脸色发红,看上去地利人和,年轻气盛,不过还差个天时,蔡程昱思索这来日方长,找回了理智。

  一定要说另一种解释比较丢人,窗外响亮的鹅叫把他吓着了。

  王晰周深赶着鹅回来,吆喝一声四人就都换衣服等公交去了。

  公交很快来了,人很多,也很挤,氛围倒是很喜庆,正符合晚上吃喜酒的欢乐,就是味道不大好闻,有婶子大声问旁边的人是不是走气了,旁边人生气的回你才走气了,车里的人都笑起来,张超蔡程昱挤在一处,对视一眼,也笑得开怀。

  这一路开,车像是追着太阳走,又像一把剪刀,把前方的傍晚剪开,再由夜色在车后拼合。

  等到站,天已经全黑了。

  院子里支的长长两条帐篷,人声鼎沸,门口拿着毛笔和礼单的记账人抬头,以一种你们知道该怎么办的笑容看着四人。

  王晰准备掏兜,被周深先一步按住,手指着后头

  “礼钱他俩给。”

  语罢拽着王晰就进去了,蔡超二人还能听到“不愧是深深” “真聪明”之类的话。

  记账人以同样的加深版笑容看他们,两人认命的翻钱包。

  进去后看见那俩父亲已经坐好了位置,周深正挥舞着手臂叫他们

  “超儿,蔡蔡,这边。”

  过去落座,没一会周深又举起手臂。

  “嘎子哥,大龙哥,这边。”

  桌上王晰张超蔡程昱三人同时凝重起来。

  转头看过去

  世界是真踏马的小啊。

  阿云嘎郑云龙离弦之势冲过来薅周深,王晰拍案而起要阻止,阿云嘎闪现挡在郑云龙身前。

  “嘎子爹,大龙爹你们认识张超爸他们?”

  “爸,深爹,咋回事啊?”

  “大龙你早就知道了?”

  “屁,就张超那样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就你那老花眼看不出来。”

  “我不老,我96的”

  “阿云嘎你脸呢,你1896的,领养老保险都没你,顶多郑云龙拿文物保护先进个人补贴。”

  “他简叔鹤姨结婚不要在这闹。”

  这边的喧闹很快引来了不少人,也包括喜酒主角,两穿着中式新郎喜服的男人匆匆赶来,左边那个沉稳,右边留着胡子,右边的质问。

  “你们干嘛呢?”

  “他们一过来就动我媳妇。”

  “个biang的王晰你个缺德玩意,当年一声不吭拐走我们家深深,地址都不留一个。这么久没见你儿子也是一个德行来拱我们家白菜,想的美,我呸!”

  “少在那颠倒是非你个中分光头强,深深就是稀罕我,我带他走那是两情相悦,我们家超能拱得走白菜那也是他的本事,而且你家白菜自己长脚跟着走,我们还就是拱了怎么滴了吧!”

  周深拦王晰,阿云嘎拦郑云龙,两孩子和一对新人从开始云里雾里后听了几句大致分析了事情来龙去脉。

  左边新郎简弘亦,属求和派,温声劝解:“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吵架。”

  右边新郎高天鹤,属直接派,没好气地说:“别在老子喜事上找晦气,不然我给你们都赶出去,不退份子钱。”

  郑云龙嗤了一声

  “行,给新郎官面子,但我把话撂这了,你王晰家的甭想再动我家的人。”

  “我就动一下怎么滴了吧。”

  “你......”

  眼见两人说不通,还有要动手的趋势,张超准备劝,高天鹤开始捋袖子。

  蔡程昱突然说

  “我是上头的。”

  张超一张白净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郑云龙还没反应过来

  “你什么上头,你上头谁都没用,个b.....你说啥?”

  阿云嘎凑近郑云龙的耳朵,一字一句说

  “龙儿啊,好像是咱儿子拱的人家。”

  王晰一脸懵逼

  等会什么?

  “儿啊,你说你这么....的咋叫人给拱了呢,而且他还比你矮。”

  “别说了,我头疼。”

  “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王老舞你也有今天。”

  郑云龙发出胜利的笑声,就要坐下细细安慰这几天本以为是瘪犊子女婿实则小媳妇受气的张超。

  王晰突破了周深的桎梏,扑向郑云龙,被阿云嘎半路截住,两人被高天鹤一起轰了出去。

  周深见无法挽回,尔康手一秒后,坐下吃菜。

  郑云龙得空在他身边坐下,一边看外头一边薅周深。

  这边蔡程昱问

  “我说错话了?”

  “没,乖儿子干的好,来超儿我敬你一杯,前几天都是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蔡程昱过来抱着张超,开心地说

  “我俩的事解决啦,大龙爹同意了。”

  “解决个屁,我爹那边你等死吧。”

  张超一张脸颜色还没褪完,蔡程昱一张脸颜色褪得都发白了。

  周深叼了个鸡爪在嘴里,问:“晰哥嘎子哥他俩啥时候结束?”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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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山村文学,跟国庆有关的估计也就七天假期了,激情速打,不知道有没有后续。

不要问男男哪来的儿子,不要问儿子为什么不和爸妈姓,问就是医院厕所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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